以一觸筆尖的輕劃,我自認為
世界之主,
無限之人。
——皮耶.阿爾貝—畢侯(Pierre Albert-Birot)
大未來林舍畫廊本月彙集藝術家蕭勤於米蘭的近年新作,系列打著純白底色的巨幅繪畫構圖簡要大方,色彩鮮明而寬扁的線條猶如書寫又如抽象塊面,以瀟灑筆鋒所留下蒼勁飛白,提示我們著存在於「色塊—線條」中的單向動勢,如莫名力量奔走留下的炙熱痕跡,飛白末端又見色彩萬千的細碎色點有如燦爛花火。問起藝術家此次個展的核心關懷,藝術家只說道:「能量、能量、能量」。此回答對應起展覽名稱——「大能量(Great All)」,與其說是以最直接的精確字眼回答問題,不如說是透過同語反覆再次鞏固其繪畫中不可言說的神秘強度。
然而藝術家究竟企圖以繪畫指向什麼內容?反映何種關於藝術乃至生命的體驗與言說?一劇烈運動的過程與其耗損?能量存有無可避免的潰散?一無法預期的爆裂或嘎然而止?唯一可知的僅有畫布上的鮮明形式與顏料運動的痕跡。進一步追問藝術家其創作與稱為「Great All」的神秘能量有何關係?藝術家表示其繪畫有如「宣言(Statement)」,換言之,即是一言說行動(speech act),繪畫動作並非對於能量的摸索亦非探問,而是展現自身的體會之生命與宇宙能量狀態,並使之直接以繪畫行動做為意志展現的唯一姿態。對應著畫家始終關注的超越性世界觀,此一繪畫行為不也如同以超越性的意志主導畫布上的有限世界,並使之生成為自身存在的意志痕跡與見證?飽含顏料的畫筆驟然襲擊畫布,縱向的力道又在接觸畫面的瞬間猛然折向一水平於畫面的方向,濃稠的色彩化作線條,又伴隨著顏料的逐漸乾枯而成為細密飛白,終止於寂靜虛空。而畫家在此處撒上無數有如光輝的色點,使之有如爆炸又如花落,而一切創作的能量卻也都無一例外的以沒入純白的畫布背景告終。這是生命力量的宿命耗盡?昇華?亦或是投入有與無的形上循環?畫家對此保持沈默,讓本無言語的畫面始終以其啞謎姿態做為唯一陳述。
藝術家在自述中寫道:「藝術不成問題,生命才是大哉問;而我呢,只是透過藝術創作來完成這一生的使命」。順著藝術家的神秘手勢,畫面所顯現的既是能量又是一切,偉大的一切,而面對這以「一切」所名,無法探知邊界;亦無法一覽全景的存有,畫家僅能以一己有限之能做為映照這「一切」的微小鏡面,並透過繪畫留下自身與其所處「一切」的關係痕跡。或許也正是在此我們得以看見一種屬於所有創作者所共有的獨特沈默,以及那在生命與藝術間永恆不止的相互反射。
(原文刊載於《典藏.今藝術》2013年八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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