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29日 星期二

攝影做為創作的第一次(未成功)



































這是兩張讓我第一次覺得可以用攝影來「做作品」(而非拍攝作品記錄)的相片。其實也可以說是一張,因為他們拍攝於同一個地點的同一個晚上,僅有著構圖(透過後製裁切)與色彩(透過後製)上的差異。

它們有著如抽象繪畫般的構圖,高ISO導致的雜訊、手震,以及因為快門過慢而成為一片白色不明物體的雨水。右上角透過路燈而仍可辨識冷氣機、排煙系統與鐵架。而畫面中心則是一片因為缺乏照明而成為徹底全黑、失去細節且滿是偽色雜訊的深淵。一邊牽涉著攝影做為「此曾在(ca a ete)」的現實傾向,另一邊則牽涉著純粹二維的美學造型,這份曖昧性讓我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覺得「終於可以用相機做點什麼了」。不過它並未如原先預期般,發展成一個從個人日常生活與其文化地誌出發,同時將攝影的再現性(敘事性、圖示性)盡可能壓低,同時不使其成為純粹抽象平面的作品系列。主要理由在於這樣的時空並不那麼容易遇到(應該說再也沒有遇到),再者,即便它確實透過努力且費時的頻繁堪景而製成,在我想像中,那似乎也僅可能是一系列關於沒開燈的地下室入口的圖像羅列。因為嗅到了這曾可能會淪入形式主義的臭味,所以這個「做作品」的念頭並沒有維持太久。

而之所以放上這個不知道能不能當成作品的照片,比較重要的或許是它被拍攝的時刻。看著Exif上標示的時間——2008:02:02 20:06:08,那意味著是我入伍的第八個月。同時也是在新兵訓練期間的某次回營(印象中貌似是七夕當天),在營區門口的告別電話中,偶然發現自己交往已達四年半的女友,原來已經是另一個人的女朋友了;並又於其後經歷了約莫半年的藕斷絲連與反覆被騙之後,努力試圖找到自己往後人生目標的時刻。在那段時間裡,因為仍在服役的關係,我唯一能使用的可能與創作相關的東西,就只有相機、筆記本與筆(當時我偷偷在自己的相機上貼了張標示著「公務」的貼紙,因此總是可以在哨口安全過關),而情傷與人生目標缺乏的焦慮,似乎也僅能透過這些方式抒發。於是我拼命的寫、拼命地拍,但不知道這些寫作與照片,到底可以用來做什麼;不過或許那也並不重要,因為反正能打發時間做一些不會想起前女友、也不會想起部隊長官的事情,在當時就已經其實是一種很不錯的勞動了!

而在那段期間的某日,我偶然得知有一個藝術空間名叫「非常廟(後簡稱VT)」,其中經常邀請較為年輕的藝術家參與展出(在當年華梵大學的學院氛圍中,其實是沒有「年輕藝術家」這個概念的,更對於替代空間、當代藝術乃至「藝術圈」完全一無所知。ps:據聞此狀況已經在近年間改變)。而當我第一次走進VT時,看到的是一個影像美學與這兩張相片有些相似的攝影展,翻閱展覽手冊後驚覺這個藝術家竟然僅大我一歲!(在此之前,筆者從未認識過任何45歲以下的「藝術家」,更沒有看過45歲以下的藝術家的展覽)。當時的VT仍然販售酒水,故而此後VT成為我與當時的幾位朋友經常聚會的地點,而其中的某次,我偶遇了一位讀完大一後便轉學考入北藝大的華梵學弟——阿亮。簡短而且不熟的閒聊中,我再次確認了在台灣有「年輕藝術家」這種東西!這個發現讓我想起一個原本以為不可能在地球上成立的人生目標——當一個藝術家——原來是有可能的!

於是,我決定了一個退伍後的努力目標——「要在VT辦一次個展」(對當時的我而言,這個退伍目標,其實與「我的目標是太陽!」的意味有點接近,因為那幾乎是無法想像的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而這兩張照片不僅標記著那個人情感記憶,同時也意味著「當一個藝術家」在心中開始能夠有點「現實感」的開端。於是,我經常覺得這似乎是我的第一件「創作」(但其實也不是,因為我也不太確定他們對我而言,到底算不算是「作品」,且截至目前我也沒有做出這個判斷的迫切必要)。但比較令我自己驚訝的或許是,這個有如太陽的遙遠夢想,竟然沒有想像中的那麼不可能。因為退伍後我便莫名的來到了某個藝術村,並于駐村期間被稱為「駐村藝術家」,且在駐村結束前完成了個人的第一次公開個展。雖然在駐村結束後,我的身份又回復成為毫無生產力的居家宅男,即便整天都在構思或製作作品,但實際上確實完全無法保持「我是藝術家」這樣的自我感覺(至今也是)。而在駐村結束後不久,我進入了北藝大的美創所(繪畫組)就讀,雖然還是沒有「成為藝術家」,但至少看起來,好像是走在學習並修煉「在未來成為藝術家」的人生軌道上。創作碩士(MFA)的訓練過程總是少不了展覽的,於是我在此後的四年之間,也曾經被稱呼為藝術家過幾次。即便在碩士生涯的後半段,因為對理論閱讀的興趣逐漸濃厚,以及開始進入雜誌社成為記者與寫手,如今我似乎又越來越不像藝術家了。不過今日這些問題其實已經不那麼惱人(雖然我對於「藝術家如何建立自我認同」這樣的命題,仍然有理論層面的思考興趣),因為重要的似乎從來都不是「成為什麼」,而是怎麼做才會使自我認同能夠感覺良好!而且寫作、採訪、評論、策劃、喝酒聊天……等勞動,其都並不比當藝術家無聊太多,因此其實我有點享受於這種「既是……,也是……」或「既不是……,也不是……」的破碎式身份認同狀態,因為這樣看起來好像「什麼都蠻有可能的」,而且這些「可能」大多對我而言都俱有還蠻不錯的吸引力。

雖然這篇文章寫到這邊越來越像是「一位28歲青年的自我回顧」——明明不老——卻硬要以老賣老的自戀感傷;使讀者可能對於這篇自膩又老沈的寫作感到厭煩。且甚至有可能得出「其實作者是想幫自己打光」功利主義揣測。但其實,看著這兩張關於「創作的第一次」的照片,回溯其成因,並且因為離題而演變為自我生涯回顧的自白,做為作者的我,其實有種「流變—雅君」的荒謬快感(雖然我的標點符號仍然很多,而且可以想像的是錯別字一定也還是很多)。但在這自膩寫作的同時,作為一種記錄,我還是會有點高興我寫出它了(在沒有任何預設目的與發表需求的前提下),因為或許等我真的到了可以寫「自我回顧」的時刻,我想我很可能不會用這種筆調來寫、不會將脈絡鋪陳成這種方式,或甚至,根本不會提到這些事件與歷史。於是,做為一種記錄,讓它發生並方在這裡,或許其實也不錯。

抽根菸先,但不必等我了,改天再見面聊吧,先掰。


1 則留言:

Unknown 提到...

而我發現我在設定文章標簽的時候,仍然默默的把標簽設為「work」......
我突然感覺到Freud的幽魂在我背後,以及他的奸笑表情一定有點賤。